西安碑林法院 | 家事法官的“人在囧途”

时间回到2023年5月15日……

“寇老师，这是新分的一批离婚案子，其中有一个案子被告在监狱，要不要去监狱开庭？”书记员小张带着刚从内勤处取得的一大摞案卷苦恼地向我说道。“去，当然去，肯定要当面问问被告的意见……”我坚定地回复，但内心也十分忐忑。细细算来，这也是今年我受理的第3个被告在监狱服刑的家事案件，其实我非常能理解小张苦恼的原因，因为毫不夸张的说，每次去监狱开庭，就像历劫，总会遇到各种情况和意外，开庭前我一直在祈祷这个案件能顺利进行……

第一步：了解诉求（完成，难易程度一颗星）

阅卷后，我发现原告小花（女）的诉求只有一个，就是离婚，双方都是95后，结婚一年无财产无债务无孩子，我心想，看来案子很简单，只需要顺利开庭就可以了，我的心情也愉快起来。

第二步：联系监狱进行送达及确定开庭时间（完成，难易程度两颗星）

“喂，您好，是某监狱吗，我们是碑林区人民法院，我们受理了一个被告叫小涛（男）的离婚案件……”经过与监狱工作人员的多次电话沟通，终于确定开庭时间，没想到以往最难的这一步竟然很快就完成了，我内心开始轻松了起来。

第三步：开庭审理（完成，难易程度五颗星）

还没轻松很久，波折就来了……

时间：2023年6月2日早上8时10分

工作内容：驱车赶往离法院107公里外的某监狱开庭

天气：大雨

我和小张、司机师傅一早就带着公文包冒雨出发了，不想刚出发不到半小时，车辆突发了小故障，司机忧心忡忡表示，雨天路滑需途经高速，保险起见最好折返回院换车重新出发。开车这方面司机师傅是专家，遇到意外，先听专家的。未曾想回去途中由于大雨且早高峰，遇到大堵车，我心想今天肯定不能按时到，于是让小张电话告知监狱今天会晚到，监狱方也表示理解。

回到院里换了新车后，司机为便于出门，特意给油箱加满油。窗外的雨珠打在车窗上，不知不觉我们快到了。但按照规定监狱不在地图上显示，无法导航，我们误走到监狱的后门处，等到车辆驶离公路，在一条狭窄的泥路上越走越深时，大家都感觉到不对劲，只好往回走，倒车时车轮还陷入泥里，司机加大油门最终将车轮拔了出来……

终于我们赶到了，先与原告小花联系汇合，再去某部门递交介绍信等手续，审核后再去另一部门会见开庭，所有手续已办妥才得知被告小涛已于今年3月因漏罪被提审至原公安局，目前不在监狱。这个情况之前与监狱联系时从未被告知，此时询问得知原来监狱今天办理手续的人与之前我们联系的人不一致，原来的人也不清楚此情况。经询问办案民警电话，遂打电话联系。

“小涛呀，我们是提审走了，但目前不在公安局，已经移送检察院了，要不您问问检察院吧，但你们是外地的，我给您问问吧……”民警路警官十分热心地帮我们联系。

“您好，寇法官，我刚问了，小涛目前也不在检察院，应该在法院，如果你们要见，需要你们带着介绍信，且需经刑事案件主审法官签字才可以，我帮您问问具体是哪个法官吧……”

“寇法官，刚问了法院，法院说小涛的漏罪已经判了且已发执行，目前在我们区看守所，您可以来会见，但需带着新的介绍信……”

真不容易，终于知道人目前在哪里了，幸好经审批多准备了介绍信，但想到从目前我们在的某监狱再次驱车一百多公里至目前小涛羁押的看守所，我心里犯了难，可想到出差不易，下次再来不知又是何时，且原告小花能来一次亦是不易，故经与司机商量，且请示庭长和车队领导，我们决定今天一定顺利将该案了结。

终于，下午14时30分，我们赶到了某看守所门外，经过递交相关手续，顺利会见被告小涛……

第四步：了结双方意愿，达成调解（完成，难易程度四颗星）

“您好，小涛，我们是碑林区法院的法官，今天来见你……”我话还没说完，小涛就冲我喊道：“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是法院的，来让我离婚的，我不想和你说话。”说完他就将目光看向小花。一方在监狱的案件最难的莫过于法官亲口告知他们另一半强烈想离婚的事实，虽是现实，但这无疑是对服刑人员精神上的又一次打击，所以我能理解小涛的心情。我对小花说道：“你们俩应该很久没见了，你对他说说你为什么离婚吧。”

小花的情绪在见到小涛的那一刻已经接近崩溃。“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好，我告诉你，因为现实，你在咱俩结婚纪念日那天被抓走了，你知道你刚开始被抓的那一年我怎么渡过的吗？我每晚都要吃安眠药，每天睡醒就哭，哭了再睡，我父母都告诉我不能这样身体会垮的，可是我没办法，我只要想起和你之间的感情就难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小家才去犯罪的，可是这个代价太沉重了，你还有七年呀，你知道七年以后我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你知道七年以后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吗？你知道你被抓以后你的父母怎么对待我吗？你知道我为了多了解你的情况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怪我此刻和你离婚，可你不知道我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小花一声声含泪的控诉，让我们都红了眼眶。

小涛听后眼眶也湿了，他仔细地看着小花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尊重你的决定，可你如果和我离婚了，以后想给我写信都没有办法了，因为我们没有亲属关系了……”

小花也认真地看着小涛说：“那你就要认真接受改造，早日出来，给我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小涛坚定地点了点头扭头对我说道：“法官，现在可以开始了，我的意见就是我同意离婚，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狱中，我始终会尊重小花的意见，今天如果能调解，那就今天出结果吧。”

此刻了解他们的故事我才知道他们自由恋爱五年结婚，感情基础十分好，虽知道他们此刻的选择，但我还是从他们的感情基础、小涛服刑情况等角度出发，劝解双方，希望他们再考虑考虑，可他们都坚定地再次告诉我不用了。

看到他们认真看着彼此模样的眼神，最终我和小张在旁边将调解笔录准备好，也把最后道别的时间留给了二人……

当我们从看守所出来后，小花望着大雨过后的远山意味深长地说道：“寇法官，你知道吗，他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了，虽然我和他离婚了，但也许等他改造好了，我们还会在一起呢，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啊！”

我看着她的侧脸，内心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姑娘以后一切皆好吧！

第五步：结案后的感悟（完成，难易程度四颗星）

回到院里，已经接近18时，我和小张、司机师傅均已疲惫不堪，今日一天虽是“囧途”，这趟“囧途”有心酸也有甘甜，但好在最终结果虽沉重，但系双方真实意愿，也是好的。家事案件，有时没有太复杂的的法律关系，也没有很大的诉讼标的，有的只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但是每一个案件背后映射出的都是极大地思考。服刑人员作为家事案件中的特殊群体，由于身处牢狱，收到起诉书后心情都不一样，有的悲伤落泪，痛苦不堪；有的坦然面对，轻松释然；也有的为爱放手，成全对方。可见，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面对的是同一类事情。

让世界充满爱，是美好的祝愿，作为一名家事法官，我们当然希望每一段感情都能经过调解破镜重圆，可是最终的选择还是要当事人自己作出，所以对法官来说，我们能做的就是排除万难，见到服刑人员，亲口听到他们对婚姻的真实想法，尊重他们的选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服刑人员虽被剥夺人身自由，但依然享有婚姻权利和婚姻自由，可以按照自己意愿结婚或离婚。保护婚姻自由，保障每一个当事人无差别地享有婚姻权利，亦是每个家事法官的责任。

此刻，我前往河南省郑州市，在高铁上写下这个办理感悟。这又是一个被告被羁押的案件，又是一个家事案件，我的新“囧途”又将开始……但我相信，只要满怀着对这份职业的忠诚和热情，“囧途”不囧。

---

西安碑林法院供稿